乍暖还寒时候,形势尚严峻的疫情让我们宅在家中,就连上街买菜也不大方便。母亲听闻,忙从乡下带给我们一大摞时蔬,轻轻拨开,居然还有鲜嫩的秧草。
巧不巧,今天正是立春节气。看这些个鲜嫩的小生命,还存留着早露与泥土的清香,它们舒展匀称的叶瓣,就像露出一张张清纯的小脸,让我们长时间宅在家里的郁闷心情顿觉春阳照耀,明朗了许多。“配上河蚌,鲜得掉眉毛。”“来个皮蛋上汤秧草吧。”“剁 细 了,包 圆 子。”“熬菜粥,还要配上笋子。”……家人们都想尝鲜,对着它议论不休。
我蹲在地上,拨弄着可爱的秧草,不禁又勾起往日的回忆。
秧草,对于七十年代出生的我来说,的确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,尤其是在白开水般贫瘠的日子里,秧草总是那样郁郁葱葱,给人以生命的希望,也许正因为此吧,就是那时候,我与它结下了很深的缘分。小时候,每逢春日,我就在母亲的吆喝下,挎上竹篮,来到秧田里采摘。至今还记得,我站在秧草田边,放眼望去,秧草一垄一垄,风过摇曳如波的景象。
采秧草是要有方法的。起初我总是使劲儿“拽”,以致于拖出老长的茎,母亲就会嗔怪我:“怎不好好摘?还要图下次呢。”的确,母亲采过的几垄很快又会蹿出新茬来。渐渐地,我也学会了如母亲一般,细心采摘下秧草头。而我们全家,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,或菜粥、或疙瘩汤、或清炒,就是靠这一茬茬的秧草挺了过来。
细想来,母亲实在是苦水里浸泡过的人,尽管日子不富裕,但母亲总会变着花样,苦心经营着我们一家子的一日三餐。用母亲的话说,“吃不穷,穿不穷,算盘不到一世穷”,打好算盘,就不会挨饿。印象深的是,母亲和外婆还会找来大坛子,把吃不完的秧草晒干、切碎、加入盐巴,用擀面杖一层层地塞进坛中,很快就有了满满的、实剁剁的一坛腌秧草。母亲虽忙得汗如雨下,却乐呵呵地说:“大冷天就不用发愁了。”而母亲的“算盘”总是在入冬后,给我们带来好多惊喜,腌过的咸秧草和着秋天的豆角溢出诱人的清香,让我们食欲大开,很是受用。
如今,我们再也不用苦心积虑“算盘”着吃什么,怎么吃,但年逾七旬的老母一辈子爱操心的性情依然如旧。我想,也正是母亲忙里忙外,靠着“精打细算”才一步步完成了她的家庭梦想,先是供我考入师范,再供弟弟上大学。一直以来,她的那句“名言”时常在我耳畔响起,今天,何不将它传给我的女儿呢?于是晚饭后,我拉上女儿,一边将秧草清洗、焯
水、挤干、剁细,拌上肉末,一边聊着女儿的烦心事儿。女儿已经大一了,但似乎远未长大。面对延长假期的网课,面对专业的选择,面对纷杂的社会……总是特别容易烦躁、纠结与彷徨。此时此刻,我终于寻得契机,给她讲起我小时候的故事,把她外婆的话也慢慢地道与她听。她不说话,但我想她心里应是晓然了,什么是她生活中的“秧草”。
生活的小算盘啊,有时候就是这么细水长流的,吃不完的秧草要慢慢吃, 过不去的坎也得慢慢爬,未完的人生又何妨慢慢走呢。我与秧草的缘啊,深着呢。(王海英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