参加新四军
父亲是扬中县八桥镇油坊桥人,1911年出生,读过三个月的私塾。因家境贫寒,12岁由亲戚带到上海学裁缝。初到上海时,父亲经常看到外国人欺辱同胞,深恨当政者腐败无能。1931年,日本侵占东北,中华民族到了危险的时刻,他认为男儿理应报效祖国,就当了棉被到招兵处报名,要求参加义勇军。招兵处告诉他8月1号是出发时间,可父亲误以为农历八月初一,当他提早几天去报到时,招兵处连个人影都没有。
1937年上海沦陷,许多青年学生生活陷入困境,父亲同情学生,将自己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分给他们,资助他们到内地抗日或读书。在一年半时间内,就资助百余人。1938年下半年,父亲听说家乡扬中组织了抗日游击队,十分高兴,立即买了些棉袜、卫生衫裤等送去,从此与管文蔚、梅嘉生领导的挺进纵队建立了联系。
1941年11月,父亲以跑单帮为掩护,护送4名青年到苏北如皋参军抗日。返回时,他次接受新四军一师三旅供给部部长赖畅茂交给的任务:在上海物色一批技术工人,并采购五金工具之类物资。回上海后,他很快找到7位为人可靠、手艺好的失业工人,买了五金工具分散藏在各人身上,躲过禁运检查,乘“华风”轮先抵海门县青龙港,再到达位于如皋的三旅供给部。从此,父亲利用跑单帮的关系,在上海为三旅供给部、卫生部采购五金工具、西药、医疗器械等军需物资,每个月要跑三四次。
父亲曾多次要求参军未果。1942年5月下旬,父亲又一次到三旅司令部找梅嘉生参谋长,要求批准他留在部队。梅嘉生却要他仍回上海采购军需品,执拗的父亲就是不答应。早晨,梅嘉生对父亲说:现在把你介绍到师部去,由师部安排你的工作。通信员拿了一封信把他带到师部。在师部,他看到:兵工厂设在一艘小船上,设施十分简陋;后方医院设在一座烧盐的房子里,用比蚊帐大些的白布围着就当手术室。根据地缺医少药,急缺兵工器材和作战物资。
中午,粟裕师长、张震东参谋长等人来了,边吃饭边与父亲谈心。粟师长说:抗日岂止在战场?后方同样可杀敌。你在上海做地下工作,能更好地为抗日做贡献。你已经看到了我们的保障困难,解决新四军急需物资也是重要的抗日工作!父亲心悦诚服,表示服从组织分配,继续回上海工作。首长说:今天你正式参加新四军参加革命工作了。
建立青龙港运输线
父亲带着嘱托来到新四军一师驻上海军需物资采购运输组。小组起初只有3人,张渭清牵头,郭熙炜采办兼财务,父亲负责内外联络、采购和组织运输工作。
日军占领上海后,对各种军需物资实施了严格的管制。父亲利用从小在上海打工建立起来的人脉关系,以商人身份分散采购,分开保管。当时,有不少爱国人士,冒着生命危险,帮助父亲采办和储存根据地紧缺的物资器材。
物资采购妥当后,需将其安全运往根据地。当时,上海到苏中抗日根据地有两条途径可达,一条是陆路,一条是水路。陆路风险很大,水路相对安全。于是,采购小组着手建立条水上运输线:吴淞口—海门青龙港—根据地。
在上海,采购小组备齐物资后,经常利用上海久慎报关行里的线人帮助报关,以一般民用物资名称来掩护军需物资。报关前,将物资化整为零,使每次报关的数量都不大。通关后,联系跑单帮的普通百姓,把违禁物资分批运到海门县青龙港,出关后,再由他们将物货转运到三星镇兵站。当时,长江沿线各种势力错杂交织,为跑单帮的存在提供了一定空间。
1942年9月间,新四军军部医院急需一批医疗仪器及卫生玻璃器材。这批仪器、器材每件都是1米见方,共有30余件。玻璃器材易碎,不适宜多次装卸,而且化整为零困难,分批、多次转运的老办法不适用。
当时日伪军正在实行“清乡”,对交通要道封锁更加严密,青龙港码头也加强了检查。怎么办?父亲想到了褚四姐。她是当地人,又是这一带跑单帮的领头人,在江湖上打拼多年,讲义气,有影响力。她多次为新四军运输急需物资,没有失过手。听了父亲介绍,褚四姐说,可以设法打通青龙港的关节。褚四姐果然能干,在货物未运到青龙港之前,就摆平了码头管理处处长和稽查处处长。父亲随船押货到了青龙港,顺利办妥转港手续。当天晚上,在日伪军眼皮底下,把物资安全运到了根据地。
开辟海上运输航线
出吴淞港到启东根据地,除了航程较短的青龙港航线外,还有一条向东绕行、航程较远的崇明航线。但是,日本人在崇明港一线也设置了严密的哨卡,要想安全通过,必须打通其内部关节。于是父亲通过关系结识了常年在上海—崇明一线跑单帮的王兴义、陆秉章。通过交往,父亲感到这两个人也很爱国。于是,采购小组决定开辟这条新航线。
当时,海上运输形势十分复杂,除了日伪控制港口外,海面上常有海匪出没,他们杀人越货,对通向根据地的运输船只构成严重威胁。
在上海吴淞口外东北方向,有一个小岛叫鸭窝沙(现称长兴岛),与江岸相隔50余里。鸭窝沙由海匪张阿六手下的三中队长吴道生驻守。如果把吴道生争取过来,我们的船出了吴淞口,可经鸭窝沙到达启东。
新四军海防团了解到吴道生手下大多数是弶港一带被迫为匪的渔民,家属大多生活在新四军的根据地。海防团吴福海副团长把争取吴道生的工作交给了父亲。父亲没有辜负组织的期望,只身赴虎穴做吴道生的工作,达到了预期目的,新的海上运输线得以开辟。
1943年12月,经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海上运输线遭遇波折,吴道生因与张阿六发生内讧自杀了。为保证这条海上运输线的畅通,吴福海和张渭清以帮助吴道生的弟弟吴鹤根做生意、维持吴道生家人生计为由,悄悄来到浦东小淤滩,与张阿六的亲信倪克烟、张相其建立生意上的联系。两人见钱眼开,立即允诺,保证我们的船只进出长江口的安全。
可是不到两个月,伪海防大队在日军炮舰的支援下,攻占了鸭窝沙岛,吴淞口到长江口的运输要道又被封锁。驻扎鸭窝沙岛的是伪海防大队的中队长朱富才,此人是海门人。张渭清与父亲商议后,决定由父亲出面去争取朱富才。
从“文革”期间朱富才为父亲写的外调材料,可看出当时的争取结果:“他的船可以直接运到新四军处,因为我底下人知道他是我的朋友。出入港口大量物资由我负责,由部队出面,日本人看船上有我们的部队是不检查的,少量物资由他们偷运。鸭窝沙是他们的物资集中地,到了鸭窝沙等于到了目的地,长江由我们保护。”
吴淞口脱险
1944年春,随着根据地的发展壮大,对军需物资的需求也越来越大。为了适应形势的发展,采购小组需要一个可对外公开的店号,以掩护在上海的工作。经多方考察、反复权衡,采购小组将地点锁定在吴淞镇,将店号瞄准了宝丰渔油行。
宝丰渔油行是吴松镇上的一家老店,抗日战争爆发后,一直处于关门状态。
宝丰渔油行恢复营业不久,采购小组就接到师部交给的任务,帮助鲁南军区运输一批电讯器材、无缝钢管等急需物资。采购小组将分装成100箱的物资,通过宝丰渔油行报关后,从市区分两次运抵吴淞镇。在港口雇当地渔民,将货物卸载、再装到小船上,分批驶出吴淞口运到鸭窝沙,集中后装海船运往根据地。
6月7号,两辆卡车将批物资运到吴淞港后,即碰到麻烦,日本翻译想检查、核对装运货物。好在此人只是想敲竹杠,在满足贪欲后,物资即得以通关。
6月13号,第二批物资运到吴淞港。日暮时分,两卡车的货物全部装船。就在此时,日海关关长似乎对货物属性产生了怀疑,下令扣船扣货,明天听候检查。闻讯后,张渭清立即前往交涉,然无果而归。张渭清和郭熙炜等人在船舱里紧急商议,可一时又想不出良策。这时船老大走进舱里说,他的弟弟有艘货船正好停在附近,他的货是民用物资,可将船上的货悄悄掉包。张渭清当即决定,请他弟弟帮忙。船老大的弟弟听了二话没说,立即招呼手下船工,在夜色掩护下,顺着涨潮,偷偷靠近被扣船只,把大部分货物都悄悄掉了包。又借着退潮,装满钢管、电讯物资的船只冲出吴淞口,扬帆驶向鸭窝沙。
第二天一早,日海关人员在宪兵的簇拥下冲到被扣船上开舱检查。舱内当然找不到任何违禁物资。日海关人员仍不死心,下令把船老大及8位船工带到宪兵队审问。
不管日本宪兵怎么审讯,船老大和船工们就是一口咬定,不知道。日本宪兵队因始终拿不到证据,半个多月后,只得让渔油行交钱担保,将被捕船工释放了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