甲骨文的“秋”字,像极了一只蟋蟀,两根触须,两条强壮的后腿,一双薄而透明的羽翼。蟋蟀是秋虫的代表,蟋蟀一叫,秋意就浓了。
蟋蟀,在古文中叫作“蛩”。崔豹《古今注》云:“蟋蟀一名吟蛩。秋初生,得寒乃鸣。”《诗经》里描述:“七月在野,八月在宇,九月在户,十月蟋蟀,入我床下。”蟋蟀的生命轨迹横贯了一个秋季。“凉风动秋草,蟋蟀鸣相随。”等它入室鸣叫,已是天凉岁暮时节。古语有云:“蟋蟀鸣,懒妇惊。”惊什么?惊寒衣之犹未备也。所以蟋蟀在民间又叫“促织”,秋天到了,快点快点,要准备冬衣啦!
文人多情,感怀伤秋,诗歌中经常用蟋蟀来表达悲凉、忧愁的情绪。
《古诗十九首》:“东城高且长,逶迤自相属。回风动地起,秋草萋已绿。四时更变化,岁暮一何速!晨风怀苦心,蟋蟀伤局促。”蟋蟀这类微虫,不知春秋晦朔,暑生寒亡,命运如露,须臾晞干,极易引起文人对于个体生命短暂的感慨。
杜甫在诗中感叹:“促织甚细微,哀音何动人。”白居易的《促织篇》说道:“闻蛩唧唧夜绵绵,况是秋阴欲雨无。犹恐愁人暂得睡,声声移近卧床前。”姜夔在词中不止一次地沉吟:“乱蛩吟壁”“藓苔蛩切”“蛩吟苦,渐漏水丁丁,箭壶催晓。”“露湿铜铺,苔侵石井,都是曾听伊处。哀音似诉……西窗又吹暗雨,为谁频断续,相和砧杵。”寂寞凄清的秋夜,窗外更鼓声漏,檐下滴水丁丁,床上床下,一人一虫,那一声、两声纤弱却又执着的蛩鸣,在这秋阴欲雨的绵绵长夜里,失眠的诗人对秋虫的呢喃自然生出了亲近之感。
千年之后,在台湾,同样有一位诗人在秋夜里辗转难眠。他披衣起床,在昏黄的灯下,提笔给他的老朋友写信:“在海外,夜间听到蟋蟀叫,就会以为那是在四川乡下听到的那一只。”同时作诗《蟋蟀吟》:“中秋前一个礼拜我家厨房里,怯生生孤零零添了个新客……就是童年逃逸的那只吗?一去四十年又回头来叫我?”朋友接信后,亦来了灵感,写了《就是那一只蟋蟀》。诗中说:“就是那一只蟋蟀/在海峡那边唱歌/在海峡这边唱歌/在台北的一条巷子里唱歌/在四川的一个乡村里唱歌/在每个中国人脚迹所到之处/处处唱歌……啼叫在乡愁者的心窝。”诗人名叫余光中,通信的那位朋友是流沙河。
蟋蟀的叫声,勾起了海峡彼端两位诗人的诗心,成就了文坛的一段佳话。一声声“蛐蛐”,清清浅浅地吟唱,让秋天多了一些别样的韵味!(林颐)